嘉陵江边

“ 我的伤口先我而至,我生来就是为了做它具象的身体。” ​​​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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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六爻】明明如月(童如x韩木椿)

给百花酒@枕酒漱石  的粮!这位仙女强烈要求的糖刀子ww

感谢@北斟 北老师的提醒和提字!!!字超美!

*诗句来源曹操《短歌行》

 

 

 

清安居门口,一大一小两个人猫着背,低着头,做了贼似的蹲在块石头后边,没一个敢进去。大的那个一边蹲着,一边提着素净的下裳,压着嗓子转头数落:“都怪你,好好的大半夜要去什么经楼。你这什么运气啊,回来还能撞见师父!”

 

“师父他老人家平常酉时便就寝了,”程潜淡淡瞥了他一眼,镇定地解释,“这么晚还在外边,不是有什么大事,就是……” 

 

“就是什么?”严争鸣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。山间低旋着呜呜的鸟鸣,一轮皓月在头顶高悬,照得他俩小脸煞白,一阵阴风从背后刮来,严争鸣霎时一个激灵。

 

“就是有……”程潜声音寒入骨髓,严争鸣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,一把紧紧捂住他的嘴,把一个鬼字硬生生噎在了喉咙里。程潜本还想胡诌些什么戏弄他,但发觉他的掌心已凉了个透彻,便心软了几分,只嫌弃地推搡他,把他的手从自己嘴上甩开。

 

程潜抬头望了望头顶,今夜的月亮确是比平日的来得明亮,活脱脱一个大玉盘,再极目仔细一瞧,隐隐地还能见到仙雾缭绕的清光。

 

他再探出头,一看清安居门口的韩木椿。韩木椿正坐在门前的石凳子上,痴痴望着明月,程潜端详他这情态,像只黄鼠狼垂涎着块白面饼,更怀疑他的老妖怪的身份了。

 

枯槁的老手从怀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个小葫芦,送到嘴边,仰头饮下,喃喃一句:“对酒当歌,人生几何。譬如朝露,去日苦多……”

 

“师父竟然喝酒,还偷偷念小诗!”严争鸣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,得意地拽程潜的袖子,被程潜没好气地扔了个白眼。

 

韩木椿的声音渐渐跌了下去,像只飞倦了的老候鸟,盘旋低回,最后停泊在了一个山穷水尽的一处伤心地,哽咽着念不动了:“我有嘉宾,鼓瑟吹笙。明明如月……明明……如月……”

 

“明明如月……?”程潜问,“师兄,师父在念什么?”

 

“明明如月,何时可掇。”严争鸣没上山时也是读过些圣贤书的少爷,肚子里那晃荡的诗书终于可以拿出来炫耀:“意思是‘这当空悬挂的皓月,什么时候才可以摘下呢?’。”

 

“这不是痴人说梦吗?”程潜问,“师父念这个做什么?”

 

“我哪知道,指不定是有什么故事,你这小孩怎么什么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。”严争鸣不乐意了,悠悠地说,“今晚你是回不去了,我的温柔乡倒挺大,给你个歇脚的地方也不是不行……”

 

两人的声音飘远了,韩木椿却是什么也听不见的。他有些醉了,手一撒,颤得腰间的铜钱叮叮当当响,他脑袋靠在冰冷的石桌上,迷迷糊糊地念:“何时……可掇……”

 

他记得那年他也醉过这么一回。

 

也是在清安居的门口,夜风疏朗,花香下酒,童如的声音像是被风裹挟而来的,像是近在咫尺,吹得他心痒痒的。那年的月色也一样皎洁,白如深雪,说来奇怪,还伴着零星的小雨,淅淅沥沥地落在他的发间。

 

“师父!”

 

韩木椿红着脸,摇头晃脑地踱到清安居门口,左脚被右脚一绊,哎呀一声跌下来,好巧不巧一头撞进童如的怀里。

 

韩木椿的脸贴在童如的胸膛上,没骨头似的,一路摇摇晃晃地往下溜,被童如一把捞住了腰。

 

“喝酒没点节制!为师非得改改这门规不可,扶摇山明日起禁酒!”

 

“不可!”韩木椿挣了挣,猛地把头抬了起来,像是很委屈,“那我酿的这么多百花酒,可不就糟蹋了——”

 

韩木椿清醒时嬉嬉闹闹倒也无妨,此刻他脸颊上染了两抹红霞,一吐息,呼出滚滚的散着花香的热气,童如只对上了一眼,便像有一道热流灌顶,惊动了他心中不为人知的一处,顿时浑身绷紧,气都不敢多喘。

 

“成何体统!”童如不忍推开他,像捧着一块滚烫的烙铁,“夜深了,你赶紧回去。”

 

“不成,扶摇山上属你这里月色最好!”韩木椿笑嘻嘻地指着天上,“我来,是想邀师父一同赏月——”

 

童如心中一沉,眼前已有一轮明月,他早已无心去望天上那轮。换作是平时,他肯定食指一伸,将一道真气打入韩木椿眉心,不出多久便可醒酒,此刻他却没有动,他是舍不得了。

 

他的浓眉皱了又舒,舒了又皱,像天上凝住的浓云,最终被月色一照,散开了,捋平了,无可奈何地收了锋芒垂下来。

 

“好,那就赏月。”

 

韩木椿听到这话,两眼弯弯地笑了。他自己站不住,像只大猴子四脚八叉地挂在童如身上,发髻已松了一半,一晃头就痒痒地蹭在童如的下颌上,他像是凭空捏住了一个酒杯,对着明月高举,吟道:“对酒当歌,人生几何。譬如朝露,去日苦多——”

 

好一句譬如朝露,童如想,可惜人生或晃晃如朝露,短暂如蟪蛄,或寿如上古椿木,可比天神,他却求不得,哪怕是一丁点星火般的幸福,也求不得。

 

韩木椿扯着他的袖子,一路把他的外袍都剥去了大半,却仍是毫无自知,甜甜地眯着眼,磕磕绊绊地打着酒嗝:“师……父!你怎么……不接……”

 

忽然他一个趔趄,也不知是谁踩住了谁的衣摆,韩木椿攀着童如,环着他的脖子轻轻一扯,随着一阵天旋地转,两人落叶般摇摇晃晃地坠下去,无声无息地倒在草地上,谁都没有发出一声惊叹,只有山涧鸟鸣,还有拂过两人长发的呜咽夜风。

 

两人手指嵌着手指,鼻尖触着鼻尖,眼睫都在打颤,童如将韩木椿压在身下,近到只差一步便可吻上,近到两人都心似擂鼓。韩木椿躺在童如的影子里,双眼旖旎地睁着,熏着醉意,懵懵懂懂地问:“月亮……怎么看不见了?”

 

童如心里忽然排山倒海般卷来一种强烈的,想对他做什么的念头。他不怕天谴,像这样惊世骇俗地活过一瞬,就此灰飞烟灭,他也甘愿了。

 

可他却怕这个人。他看着这个人,像捉摸着一个不真切的梦,怕一伸手,颤抖地一触,一切便化为泡影了。明晃晃的月光就照在二人头顶,被童如遮着,从他发间漏下来,洒在韩木椿散开的衣襟上,粘在颊边,美到惊心动魄,也痛到千刀万剐。

 

千刀万剐,最终在心头刻成一句,为师岂敢。

 

“明明如月,何时可掇……”童如的手颤抖着拂过他的发丝,在他的耳边若有似无地一滞,“终究是不可摘得的……”

 

“师父……怎么有两个月亮了?”韩木椿喃喃地问,伸手去触那两轮明月。

 

说来奇怪,明月是触不到的,他却实实在在地摸到了极温软的东西,像是花,更像是梦。

 

那两轮明月与周遭的漆黑一比微乎其微,像是遥遥地高悬着,盈盈地盛着天水,无声无息地一晃,便落下几滴滚烫的雨。

 

脉脉不语,同故人的明眸一般动人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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